『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想要画像吗?”他问周浣。
披萨和牛排堆在一个盘子里,他不嫌弃地大快朵颐,昏黄的光照下来,镜子里反射出另一面墙上挂着的画作,有风景画、人物画,原创的、临摹的,周浣不懂艺术,以外行人的眼光看,画的差强人意,用她的上司招新人时的标准来衡量,这些画缺乏灵性,这位上司以亦领导亦男友的身份陪周浣走了一段重要的上山路,将她从山底领到了半山腰,领路人和被领路人对所取得的成绩彼此满意,他夸她有豹子的欲望和灵性。
眼前这个男孩或许是初出茅庐的艺术家,也或许他的水平永远尚如此了。地面上重叠着相同的泥脚印,大概他一个人在这孤独的屋子里风风火火地走上了一整天,顾司孃脱掉冗长的羽绒服,里头是一件黑丝绒连衣裙,下面一双金棕色短靴,连衣裙的领口、袖口处缝有一圈圈黄豆大小的珍珠,她把头发扎成慵懒浪漫的公主头,手腕、脖子上戴着价格不菲的首饰,灯光下,她的身影泛起粼粼波光,倒真美得像一条高贵的美人鱼。
顾司孃替周浣回答道:“还是我画,她不画。”
“哦。”画师有些失望,他应该想做两笔生意:“你脸上怎么又受伤了?这次是怎么回事?”
“猫抓的。”
“你学人家养猫了?”
“你不喜欢猫吗?艺术家不都喜欢猫。”
“别下绝对的结论,画画也是。”
“也是吗?”
“当然,脸破了还能上台吗?”
“能啊。”
“最近在排什么舞?”
“一个舞台剧。”
“脸破了还能领舞吗?”
“能啊,化了妆看不出的。”
“看不出的,你穿的是演出服吗?”
“不是,演出服比这要漂亮百倍。”
“已经很漂亮了。”
“谢谢。”
“对了,你们叫什么艺术团?”
“美人鱼艺术团,说过八百遍了。”
“我记得你是签合同的演员,转正了吗?”
“转正?现在不讲究转正了,有编制的舞蹈演员收入和我也相差不了多少,不自由的,派你去哪演出就得去哪。我都二十好几了,进编制了又有多大意义,再过几年跳不动了,团里让我去扫厕所我也只能取扫厕所,人就这一辈子,想开点。”
“你是人富胆大,有兜底的,我以前有机会进美术院,放弃了,现在想想老后悔了,丢了正式工作。”
“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你一定能成为著名画家的。”
“我也觉得你一定能跳到首席,成为著名舞蹈家的。”
“借你吉言”,顾司孃坐不住了,挪动屁股:“画好了吗?”
“最后一笔。”
顾司孃将完工的画像递给周浣,周浣定眼欣赏,是一条拥有一头乌黑及腰的海藻样长发,皮肤白皙透亮、不见一丁点瑕疵,眼波婉转柔情的人脸鱼身的美人鱼,画工复杂,却也粗糙,漂亮,却不真实,和顾司孃的长相风马牛不相及。
顾司孃说画就送周浣了,是在这的第一百张画像,很有纪念意义,周浣算了一笔账,一张画六百元,等于已花了六万块。顾司孃是忙不迭离开的,埋怨着每回来时兴高采烈,走时垂头丧气的,真没劲,聊着聊着就又聊得那么现实。
周浣在等待间收到了两条信息,一条是望眼欲穿期盼良久,沈澄笠发来的,原话是:下午喝了酒,睡到现在,吃不动了,改天来,谢谢。
他把原因、状态都交代了,周浣生出感动,是对沈澄笠坦诚和没把她忘记的感动。
感动比窃喜隐蔽,如同泡在温热的洗澡水里,她忙回道:“好啊。”
沈澄笠回了一个笑脸,周浣的心化了,仿佛是一颗心在坠入尘埃前,被阳光妥当地托住。
另一条是她的他发的,简单的一句:我晚上过来。周浣没回,反正他有钥匙,换锁是每次干脆利落地分手后,连带着把对方的物品从家中清出,例行要做的一件事。她犟起来时就不回消息和电话,明知依附人家,脾气上来,想冷漠就冷漠,没准会引起对方的不快,但她需要在任性中透透气,反正他早晚也会离开的。
她至今没搞清他的名字的正确写法,通讯录里备注的是想象出的那三个字,她问顾司孃画师叫什么,顾司孃说叫小晓,周浣说像女孩子的名字,顾司孃说管它呢,搞不好叫雷小晓、厉小晓,那就霸气多了。周浣调侃他们是富家小姐和落魄才子的佳话,顾司孃不买账,不承认对这个画师有任何私人情感:我只是花钱买个梦做,也许颜值控会被他迷住,但我才不care,我向往精神伴侣。
有钱能使鬼推磨,本思量着从画师这着手,让他协助说服顾司孃,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精神伴侣,周浣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敢大言不惭地提这四个字的女人,物质保障到了怎样的境界。行不通了,她已累到坐着都嫌腰疼,可一想到到家了还不能休息,还得在一个男人面前继续装,便只想在路上漫无目的地飘着。
刚才抽空出来接了周洺的电话,再不接,她保管打一夜,果不其然要钱,是先斩后奏:“欠了六万的透析费,我跟领导汇报了家里的困难,我们领导同意先付五万,还有一万分四次从我的工资里扣,哎,扣就扣吧,我认亏,你明天尽早把五万块打过来。”
五万块,好大的口气,胃口净撑的,跟他们的父母割稻子似的,上一茬还没脱粒,就琢磨着下一茬的五谷丰登。
周洺对周浣的迟疑表示不满:“我已经很为你考虑了,只选物美价廉的药,价格不高,吃了也能起到缓解作用,周浣,我们不能奢望药到病除。你别光对我有意见,有本事朝老大老二撒气去,老大家里屯着几百斤粮呢,卖了也是钱,老二两口子开面包车拉货,从老二婆娘嫁进门就干这营生,孩子快上大学了,干了多少年了,他们睁眼说瞎话说不赚钱,你也信......”
“好了,我想办法。”
周浣的耳朵刺痛,把手机扔到包里。汽车在空旷的街上飞奔,夜深了,熟悉的街景显得陌生,不管在哪,不管什么时候,最后都要回到一个被称作“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