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时间投入多寡代表的是精神输出多寡,在可贵的时间衬托下,她卑微的如一个物品,满天地的风穿透着灵魂的空当,整个身体里充斥着一无所有的风。周浣点上一根烟,将思绪从精神拉到物质世界里,他这样待她已不错了,一个连亲生父母都不爱的女人,指望谁会捧在掌心里呢。
林司嬢捧起碗喝馄饨汤,似乎快吃完了。周浣冷笑着吐出的几个烟圈很快消解在凉风里,
人的想法就是如此奇怪,被许多爱簇拥着的人有恃无恐,缺爱的人在小到哪怕指甲盖大的事上也要抠三抠四。
顶大的客户,顾司孃的父亲光提出一个条件:“只要我孩子离开海洋馆,我就同意。”谁能料到他的独生女儿竟在海洋馆里做“美人鱼”,周浣已搜索过关于这份职业的辛酸传闻,常年受海水侵蚀,皮肤变粗糙,头皮痒痛,头发干枯发黄,堪称共性的职业病。有的美人鱼姨妈期时小腿抽筋,不能偷懒,会被扣工资,为在观众面前展现完美的动作,硬生生地将腿捋直,好比把钢丝球拉成钢条;有的美人鱼一不小心被海草缠住,等救援队施以援手时,喝进去的海水早撑破了肚皮;还有的美人鱼刚潜到缸里即被鱼咬破了脸,弃演根本不可能,常是旧伤没好,又添了新伤。
其实也不必大惊小怪,哪种职业没有点职业病呢,放在为谋生,或者把“美人鱼”当作职业跳板的姑娘身上毫不稀奇,但养尊处优的顾司嬢在这道上一条路走到黑,连做了五年的“美人鱼”,就颇令人费解了。
周浣任性地把烟掐灭在手边别人留下的,还未被收走的餐盘边,这人大概爱吃鸡皮,盘里剩有六只光有肉不见皮的鸡翅。她的想法倒一点不任性,认真地琢磨着如何开启与顾司孃的交流。天光尚暗时,她由着她的他领着去见顾司孃的父亲,简单的交流后,没办法也没必要再往下谈,顾老板指示的很明白,让出股份,精诚合作,所有的一切都以顾司孃不再是“美人鱼”为前提。
她的他没提出任何建设性意见,把她从顾老板的住所送到这海洋馆,没直说,可她能感应到他的失望、无奈,还有一点不耐烦:“别勉强,这是个刺头。”
周浣点点头,他重复道:“不行就算了,停下来好好休息。”
他的打退堂鼓刺伤了周浣的心,难道他没数,她周浣向来想从男人那获得相扶相助的义气,有气愤的冲动:“怎么个休息法?你到底说说,怎么休息?”
终是一言不发下了车,无感情地道出的两个字:“没事”,隐忍惯了,隐忍也成了习惯,她在那个时境下,极尽平静,他微点头,示意司机开车,明明黑黑中,他的侧脸也极尽平静。周浣又点上一根烟迅速地抽,发誓把顾大小姐拿下,赌的是让这些男人另眼相看,平等相看。
顾司嬢先开了口:“你抽烟蛮凶的,皮肤还挺好。”
周浣的嘴角浮上微笑,这是她在思考问题时的标志性举动,耗了一天时间了,到现在也不知怎样开口,要强反而生出更多的顾虑。顾司嬢的一侧脸颊上有四个成一排的新伤口,指头顶大的坑洼,粉色的肉露着,多半是被咬的,在素颜之下,原先的疤痕仍隐约可见,当真是重的浅的、新的旧的伤口重叠在一起,而倒没见周围的“美人鱼”有像她这般受挫的。
想来要么是她排演的次数最多,要么是她在水里表演的太用力。
周浣的老家有个说法叫“麻子”,多是形容上了年纪的、脸上半点很多、不太漂亮的人,在面对一个年轻过头的姑娘,任凭这个形容冒出来,莫免凄凉。顾司嬢和她不同,顾司嬢原和“凄凉”不搭边的,周浣缓慢地道:“其实你的皮肤也可以很好的。”
顾司嬢挑挑眉,那眉毛就跟黑色的软糖似的上下弹了弹:“要那么好看干什么。”
她有着明显的南方口音,忽略掉脸上的伤疤,长相也是芙蓉池滋养出的水润。周浣搓搓手,干笑,年轻姑娘的赌气畅快淋漓,被宠坏了,可若说她太受宠了,她偏能吃得下苦。当年顾老板从西北一路闯荡至此,从零起步,将事业做到今天这份上谈何容易,为了女儿,生意场当成了儿戏,以开明有远见著称的他难道看不出,老牌企业和新兴产业合作,对双方来说是一种双赢,他们这对父女,活像活在戏里的人。
“你是不是来劝我别做‘美人鱼’的?”
“啊?”周浣轻叹一声,如实道:“是的。”
“别费力气了”,顾司嬢放下碗,碗里干净的不剩一滴汤汁,她扯了张纸巾擦嘴:“在这里,一场接一场的演出,游客的惊呼和口哨也算是在另一种舞台上获得掌声。最近有游客投诉‘美人鱼’的表演效果不好,一直只有这几个花样,很单调,馆里的领导决定在缸里多放一些鱼啊、虾啊来丰富改进,很多‘美人鱼’持反对意见,因为如此一来,她们不得不进一步增强和动物们斗智斗勇的能力,每天至少斗上七八个小时,受伤的频率难免要增加,但我自告奋勇地去做‘小白鼠’,想着缸这么漂亮,我在里面也一定显得很漂亮。”
顿了顿,她盯着桌上的酱油瓶发呆:“都不记得多久没吃过酱油了,我很喜欢吃酱油的,酱油炒饭,打两个鸡蛋,超好吃。”
周浣意会她是担心吃了酱油,伤口上的疤消不掉,那还为何这样死杠,问道:“这份工作让你觉得很快乐?”其实她问的有些违心,顾司孃的话里透着说不出的落寞。
“不快乐,我想做一名舞蹈家,在舞台上翩翔灵动,台下观众掌声雷动的那种,但努力了这么多年,我不仅走不出海洋馆,更走不出这一口鱼缸。”
“唔。”周浣猜着她是否有身体上的缺陷,否则以她的家庭和个人条件,这个梦想哪会难实现。
“我没有受过专业的舞蹈训练,小时候跟着电视无师自通,后来逢到校园集体演出,老师就让我做领舞、头舞,后来遇到了人生的伯乐,我的中学音乐老师,她经常给我免费培训,还带我去参加比赛。”
“那你的底子很好,你可以做到的。”
“做不到了,我去演艺公司面试、考级、赶场婚礼表演、考教师资格证,但凡能尝试的我都试过了,无一例外全失败了,人生最好的年华白驹过隙,不可能从头再来。”
“你父亲为什么不愿帮助你?他不想让你做‘美人鱼’,为什么也不想让你学舞蹈,我是说你有天赋,他有钱和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