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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是液体下落的滴答声,和通风口流动的空气,周暮时撑开眼皮的瞬间,一切声响都远去,被监测仪器的不断鸣叫取而代之。

有人循声推开门走了进来,站在床边低头查看,问:“您还好吗?”

他睁大眼睛,朦胧的视野慢慢清晰,看清了病房里熟悉的摆设,和面前医生的脸。

没有断瓦碎棱和头顶黑暗,手掌心里干燥而冰凉,温热粘腻的血液没留下痕迹。

一杯温水插着管子递到周暮时唇边,他喝了一口,湿润了干涩的嗓子,单手缓慢地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看了眼另一只打了石膏的手臂,开口咳了一声,问:“断了?“

“是的,骨折情况不严重,休息一段时间就能痊愈,“医生边说着边翻开手里的体检报告,推了推眼镜,”不过……“

周暮时抿了抿唇,打断他:“贺隅呢?“

医生一愣,道:“他在隔壁病房,暂时还没醒过来。“

“伤得怎么样?“

“断了三根肋骨,脏器轻微震伤,出血量有点大,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周暮时垂下眼,低声道,“没死就好。“

一口气松下来,他不禁有些眩晕,皱着眉揉了揉额头。

医生看了看他的脸色,眼神微变,拿起了手里的报告,“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您……“

**

助理推开病房门走进来时,心里略有几分奇怪的忐忑。

这份忐忑在看到周暮时冷若冰霜的脸时,就变得更加明显了,他谨慎地开口道:“周先生,您找我?“

周暮时放下手里的体检报告,抬头转向他,脸色因经历的一场意外而显得分外苍白,眼神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力,沉默了半响,开口问:“你从贺隅那里来?“

“……是。“

“他醒了吗?“

“还没有,“助理有点搞不清对方叫自己来的目的,挠了挠头,”要不……您自己去看看?就在隔壁,很近的。“

周暮时不说话,只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

助理背上汗毛直竖,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长……虞先生他虽然没醒,但是您不用担心,一点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谁料周暮时听罢,眼神更沉:“小伤?”

助理心道怎么回事?原来你还这么恨他?你老公没事你还不高兴了?我老大也太惨了吧!

他心头不禁起了点愤慨,于是道:“是啊,断了两根骨头而已,他以前可是中了三枪还能开着装甲车追出去十里地的,这点伤算什么!”

反正看样子贺隅的身份在这个omega面前也暴露得差不多了,他再多说两句也没什么。

周暮时打着点滴的手指用力蜷了蜷,沉默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当助理觉得房里的空气越来越冷时,对方终于开了口,话题却陡然一转:“虞家人是怎么知道他的行程的?”

助理愣了愣,接着拧起了眉:“暂时还没查到消息来源,但按理来说不可能,长官的终端设了最高权限,知道计划的都是自己人,绝没有泄露机密的机会。”

周暮时垂下眼,敲了敲指尖:“我知道了。”

“去盯着程还青,详细查一查他最近的动向。”

助理没顾得上在意omega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下意识拿出了向上司汇报工作的态度:“已经在查了,暂时没发现可疑之处,您的意思是……”

“这次会面只有两方人知情,除了我们之外,就是姓刘的和他身边的人,程还青这个人治政本事不怎么样,安插眼线倒是一把好手。”

“况且,”周暮时补充道,“这场慈善宴背后的主办方之一,是程家控股的产业。”

助理听到这里,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惊讶:“我们之前排查过宴会主办方的资本背景,没发现这层关系,您是哪里知道的消息?可靠吗?”

“可靠,”周暮时淡淡道,“因为公司是我卖给他的。”

“……”,助理道,“我马上去查。”

他转过身悄悄松了口气,正要赶紧溜走,就听身后人突然道:“还有……贺隅是怎么找到我的?”

助理浑身一僵。

“定位器吗?”

他背对着门内一动不动,僵硬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周暮时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

**

是夜。

贺隅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间或意识苏醒过短短几次,隐约听到了一些周遭的声音,但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又陷进了昏睡里。

他受的伤尽管不危及性命,但也非常人能经受得住,在刚刚从深度麻醉里醒来之后又出了这样的意外,恢复则更是艰难。

贺隅讨厌不受控制的感觉,当他在岌岌可危的废墟下紧搂住怀里的周暮时的时候,心里并无任何恐惧,只觉安稳从容,而当现下躺在安全的病房里,得到了妥帖治疗时,却因无力支配身体而焦躁不安。

这种躁动的情绪涌动在心头,成了潜意识里的阴翳,越是浓重,就越是拽着他往深渊里下沉,醒不过来。

有风透过窗缝钻进来,在脸上拂过,薄薄的凉,贺隅动了动眼皮,听见黑暗里传来的细微声响,是床畔微微下陷的痕迹。

掺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里多了一丝特别的气息,极其的熟悉,像镌刻在脑海里无数遍,光是嗅到的瞬间,他就能循着这根引线清晰地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来。

那气息越来越近了,在昏茫的黑暗里,带着另一道呼吸的温度朝他包裹而来。

贺隅动了动嘴唇,在梦境里无声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然后他的唇被堵上了。

压上来的重量轻得像一场幻觉,比体温更凉,却比夜晚的风热烫,他慢慢地松开齿关,像拈下一片飘进来的花瓣,含住了探进来的存在。

这是很轻,又很长久的一个吻。o威(*≧▽≦)ツ(挪)森,林猫

没有什么声音,只有床头仪器的滴答轻响,和黑夜里静默而温柔的风。

最后,风停了,与他的舌头缠绕搅弄的东西退了出去,片刻后,唇角传来一丝细微刺痛。

他被咬了一口,不太重,像不小心扎进掌心的短刺,痛楚也是来之不易的宝贵优待。

躁动渐渐平息,贺隅在熟悉的味道里,彻底地沉睡过去。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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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他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彼时他还顶着“虞渊”这个名字,虽然父母早亡,但作为虞家唯一名正言顺的长孙,依旧是当仁不让的未来掌事人,身体还算健朗的虞老爷子最器重他,而他那个私生子大伯,也尚未揭开虚伪面具,露出底下的阴暗野心。

那天是他的十九岁生日,偌大的别墅大厅里满是前来道贺的客人,衣香鬓影,金碧辉煌,还在桀骜年纪的虞小少爷最讨厌这样的场合,名贵的红酒和香槟都沉闷无趣,他什么也没喝,在主厅坐了一会,就避开人群躲进了吸烟室里。

虞渊没开灯,在黑暗的房间里开着终端打了两局战地模拟游戏,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侧旁传来“喀”一声响,走廊上的光照了进来。

他来时锁了一扇门,没注意到靠里还有一扇小门,注意力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吸引,一声枪响,游戏里的角色被敌方爆了头,game over。

虞渊关上终端,咬着烟看过去,一个瘦削的人影靠在门边,似乎没想到吸烟室里会有人,短暂的怔愣过后,回身飞快锁上了门。

光线太暗,虞渊只看清一双眼睛,里头闪着的光有些锋利,像切割过的玻璃,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那道影子就在眼前一晃,径直倒了下去。

他一惊,站起身,朝门边走了两步,突然听得一道声音响起:“别过来。”

是清透的少年嗓音,听起来冷冷的。

“你是谁?”他停下脚步,问道。

少年没有回答,只在黑暗里警惕地盯着他,一动不动地倚墙坐在地上。

虞渊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让你别过来。”对方的声音陡得沉下来。

他不怕死地顶着不速之客刀锋一样的目光走到近前,蹲下身面对面地观察了一下面前人过于纤细的骨架,缓缓眯起眼睛。

“omega……”他道,语气有些轻佻,“发情了?”

“没有,”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毫无波动。

“那是被下药了?”

这次对方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什么药?”

“不是你想的那种,”少年道,“能请你先出去吗?”

措辞很礼貌,然而冰冷的语气却像是在说:“滚出去”。

“这里是我的地方。”

“那就请你离我远一点。”

“你为什么不站起来自己走开?”虞渊对着软在地上的人道,“完全动不了吗?”

少年眼神一凛,虞渊看不见,但能感受到投射在自己脸上刺人的目光,他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我对未成年的小孩没兴趣。”

“我成年了。”对方纠正道。

“嗯……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少年皱起了眉,终于忍不住道:“滚开。”

话音刚落,房间另一头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面前的人气场顿时紧张起来,虞渊饶有兴致地隔着黑暗打量了一下那双眼睛的轮廓,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顶着背后的目光走到门边,拉开门,把外面站着的人一脚踹了出去。

再次回到少年面前时,他觉察到对方的眼神似乎有了些变化,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惹上麻烦了?”

对方这次愿意开口了,但只回答了半个问题:“我姓周。”

固执又谨慎,甚至没有要打听虞渊身份的打算,好像只想跟这个奇怪的陌生Alpha划清距离。

虞渊于是又难能可贵地起了点兴趣,逗逗面前这个不知哪来的小omega似乎比无聊的生日宴本身有意思,于是他道:“我帮了你一个忙,没有什么答谢吗?”

“你要什么?”

“今天是我生日,送我个礼物吧。”

“我回去以后再送你。”

“这么说,”虞渊咬了咬烟嘴,“你要是今天回不去,那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少年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太吃亏了,我不如提前讨来,”虞渊朝少年漂亮的眼睛吐了个烟圈,压低声音道,“这里没有人,我可以直接把你标记了。”

“如果你想死的话。”

虞渊无视了少年的威胁,自顾自道:“我在普兰岛上有个庄园,把你偷走藏在那里,没人能找到——”

他突然间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朝脖子上刺来的匕首,反手一用力,把刀劈落在地,失去平衡的omega顿时无法控制地栽倒在他身上。

“开个玩笑而已,”虞渊扶住他,“怎么这么凶?”

距离一下子拉近,少年柔软的发蹭在下巴上,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红酒香,夹着一丝无法忽视的甜味,掌心下的躯体因为Alpha的靠近猛地绷紧到极限,如果不是有药物作用,此时怕是已经一拳挥了过来。

虞渊放开他,后退两步到安全距离,揉了揉鼻尖打破沉默:“你喝的什么酒?味道怪怪的。”

Omega语气冷冽地回道:“你抽的烟味道也很怪。”

虞渊只当对方嘴上不饶人,并未深想,这时腕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宴会即将结束,他约了几个朋友晚上去射击场,有人已经发来了催促的消息。

他站起身,走到房间另一侧,拉开了门,回头放缓了语气道:“在这里呆着吧,没人会进来。”

离开前,在门彻底合上的瞬间,里面的omega轻声道了句:“……谢谢。”

虞渊笑了笑,把半支烟随手扔进垃圾桶,走回到大厅时,突然想起刚才嗅见的那点酒香,于是停下脚步,从桌上顺了一杯,一饮而尽。

有点涩,甜味不够。

他品了品舌尖上的味道,解开领带走到门外,和等在那里的友人会合。

“你们先走吧,我叫个司机跟上。”

“今天不自己开车?对了,虞泉呢?”

虞渊不喜欢自己的车里有人,出门一向不带司机。

“喝了点酒,“他咂了下嘴,皱眉看了看通讯器,道,”你们先走,我一会带着他过去。”

其余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虞渊等了一会,堂兄却发来消息说自己醉得厉害站不起来,先回去休息了。

他嗤笑一声,拉开后座上了车。

……

当悬浮车冲出护栏坠落悬崖的那一刻,虞渊在剧烈的失重感里看见了死亡的阴影,随即座位上的的自动弹射装置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送出了车外。

他滚落到崖底,奄奄一息,意识模糊之际,看见不远处的树林里燃起冲天火光,烧红了半边天。

驾驶座上的弹射装置出了故障,司机被困在车内,被爆炸烧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残骸。

在那场意外刚过去的几年里,虞渊偶尔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梦里的他坐在了那个本为他而设的位置上,在灾难来临之际被烈烈火舌吞噬,化为焦黑虚无。

又是很多年后,与死亡擦肩而过太多次,曾经的阴影渐渐在记忆里淡去,他偶尔再回想起那个改变了一切的夜晚,所有情绪仿佛都已经模糊成虚影,唯一留下的是一点淡淡的遗憾。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知道那个omega的名字。

没醒。

(再续前缘这种狗血梗我再写一百年都不会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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