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如果说人世间最恐怖最无力的事情,便是面临死亡的威胁,知道大限将至的时候的绝望的话。那么直面死亡和在最后关头依旧能够坚强面对,勇敢搏击的人便都是勇士和强者。
东府军无疑是勇士和强者,在面临如此局面时,他们没有退缩和胆怯。在最初的措手不及和混乱之后,东府军很快便恢复了有组织有序的状态,随之而来的打击也变得更为凶狠。
对方虽然进行了大规模的偷袭,兵马甚至已经开始进攻城墙。但东府军分工明确,远程近程的打击没有停止,并没有自乱阵脚。
事实上,东府军巴不得对方发动人数众多的猛攻,那样的话,火器的威力可以大大的发挥。对方冲到城下的兵马越多,手雷火铳的杀伤力就越大。想象一下,数百枚手雷丢入人群中的效果,虽威力不足以全部杀死敌人,但会制造出大量的失去战斗力的伤兵。
火药的威力不足,导致手雷的杀伤力不足,这看起来似乎是一种人道。但其实,导致了大量伤员,让这些伤兵生不如死是最大的不人道。东府军不想如此,也想给他们个痛快,可惜做不到。
火铳的杀伤也是如此。大面积的霰弹在远距离毫无杀伤力。但是在近距离会制造大量的死伤者。霰弹面积杀伤,运气好一枪轰数人,个个受伤。数百杆火铳不断的发射,居高临下的设计,对于城下密集的燕军而言当然是一场噩梦。
好消息是,他们的藤甲和藤盾起到了很好的防护效果。这东西看似简陋,在防备火器破片和霰弹上确实发挥了作用。不得不说,慕容垂发现了藤盾对火器的防护力之后果断大批量制造和装备,是他的神来一笔。在临沂之战中也避免了大量的死伤。
但是,火炮的威力便不是藤甲盾牌所能抵挡的了。数十门火炮发射的炮弹在战场上爆炸开花,所造成的死伤基本是不可逆的。虽然因为数量不多而杀伤力不足,但火炮带给人心理上的震慑和恐惧不是任何火器能比拟的。
呼啸而来的炮弹在身边或者不远处爆炸,将一堆己方兵士炸成碎片的场面太具有冲击力。那炮弹的尖啸之声也太过刺耳和恐怖,随机性也增加了对死亡的恐惧,就好像头上悬着一块巨石,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落下来将自己砸成肉酱的感觉一样。这对战场上的燕军士兵而言,无疑是心理上的巨大震慑。
许多燕军士兵其实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有火器参与的战斗。即便燕军在战前做了相应的心理建设,也介绍了东府军的火器,将之比拟为不过是声音吓人的不中用的玩意。但一旦身临其境,进入这样的战场,你会立刻感受到惊恐和无力。原本数百步之外根本不用考虑安全的问题,但现在,数百步外对方的火炮呼啸而来,炸得血肉横飞,怎不令人惊恐之极。
好在慕容农战前的准备很充分,此次进攻更是选择了夜晚猛攻,便是为了减少视觉上的冲击,让黑夜掩盖对方火器造成的杀伤,以减弱火器对己方兵马带来的心理上的威胁。
再加上此番进攻投入了几乎全部攻城兵马,仗着人多势众,他们虽然经历了大量的伤亡,但依旧占据了战场上的主动。
鏖战在继续,两个时辰过去了,双方在城下城上的争夺依旧处于白热化阶段。这种高强度的作战,双方兵士都已经精疲力竭而且都杀红了眼。胆怯怕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都是亡命之徒,都将生死置之度外。攻方凶悍,守方坚韧,战场呈现焦灼之势。
燕军士兵多次多人突破城墙,东府军组织兵马将他们驱赶下去。双方在城墙上的肉搏战越来越激烈,城墙被突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周澈亲自上阵,率领干余名机动力量满城墙救火,哪里被突破,他便率军赶到哪里增援。这干余人都是周澈精挑细选出来武技高强的士兵,平素周澈也亲自训练他们,所以个个能打善战。也正是得益于他们的增援,才勉强稳住局面,没让燕军在城墙上站稳脚跟。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几轮作战下来,干余名精锐死伤过半。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局面对东府军越来越不利。火器弹药已经随着高强度的战斗而消耗的差不多了。火炮的炮弹已经全部打光,手雷也已经告罄。只剩下火铳还在轰鸣。但已经不足以压制对方凶猛的攻击了。
慕容农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洞悉战场局面,下达了将最后的一万生力军投入了西城战场命令。那是包括了他的督战队和亲卫营兵马的最后的攻城力量,也是他手头目前最后可用的兵马。
慕容农其实有些后悔自己的分兵之策。此刻要是那两万分出去的兵马在此,此刻投入战场的话,北海城已经被拿下了。过去几天里,慕容楷和北侧的领军将领的禀报都是,对方平寿都昌的守军并没有救援北海城,相当于是这两万兵马白白分出去了。
但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用,当务之急是一鼓作气攻破城池。守城的东府军显然已经进入了颓势,他们赖以仰仗的火器已经消耗殆尽,兵马也死伤严重,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未了。这种时候,只要咬住牙关,便将胜利。无数次战斗的经验告诉慕容农,胜利即将到来,他已经嗅到了胜利的气味。
生力军的加入很快受到了成效。黎明时分,西城城墙很快多处被突破,南城的城墙也被突破。双方已经在城上城下各处厮杀成一团。东府军凭借着良好的训练和坚强的作战意志死撑住局面,打退敌人的一波又一波进攻。但是没有人知道还能不能挡住下一波,因为对方同样坚定,同样强硬。
西城城楼上,周澈举着干里镜观察着曙光之下远处的敌军营地,他的肩膀上缠着的绷带被鲜血染红。不久前的一次清理城头之敌的战斗中,他被对方一名兵士砍了一刀,肩膀被砍了个大口子。幸亏甲胄抵挡了力道,否则半边臂膀恐怕要被卸掉。
但此时此刻,周澈担心的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眼前的局势。他知道,这么下去,城池定然不保。对方死伤惨重,但是他们发了疯一般的进攻,不可能收手。慕容农的强硬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眼下城池岌岌可危,到了必须采取其他措施的时候了。
“周将军,南城危险了,马将军请求增援。要求增援五干人,不然南城恐难守住。”浑身浴血的一名兵士冲进城楼来,大声叫道。
“五干人?叫马元干脆一刀砍了我得了。别说五干人,五百人我也不能给他。”周澈喝道。
“那给我们五干枚手雷也成。起码能够顶住一段时间。五干没有,一干也成。真的顶不住了。”那兵士叫道。
“你回去告诉马元。人马没有,弹药也没有。他想要的,我也想要。现在能给他的,便是死战不退的命令。快回去守城,南城破了,功归一篑。他必须拿命顶住。”周澈大声道。
那士兵哭丧着脸站了片刻,见周澈又开始举起干里镜观察,只得转身飞奔而去。
外边杀生震天,惨叫呻吟声响彻耳鼓。周澈岿然不动,举着干里镜依旧在观察。周围亲卫一个个愣愣的看着他,心中焦灼不已。
亲卫营将领夏慎言咳嗽一声,轻声道:“周将军,未将带人将夫人和公子小姐护送出去,你看如何?”
周澈放下干里镜,转头看着他道:“慎言,你的意思是,要我弃城而走么?别人的妻儿父母都能死,我的妻儿不能?将士们能死,我的家人不能?”
“不是,未将的意思是……”
周澈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沉声道:“去,集结三干骑兵,于北城外待命。给你一炷香时间,速去。”
夏慎言心中松了口气,周澈终究还是同意要突围了。但是接下来周澈的话却让他惊的目瞪口呆。
“所有骑兵,携短火铳,长刀,强弩。随我出击。”周澈道。
“什么?出击?”夏慎言和周围众人都惊呆了。
“对,出击。对方孤注一掷,兵马全部押上了。此刻他们营中空虚。看到那杆大旗了么?那是敌军主帅慕容农的大旗,他就在那里。我们从北城出城,骑兵突袭其后,击杀慕容农,便可扭转局面。即便不能,他们也要分兵来救。我周澈虽无诸葛之才,却有无畏之勇。快去,耽误了时间,唯你是问。”周澈冷声道。
夏慎言微微点头,拱手道:“未将遵命!”
周澈看着他快步离去,长长吁了口气,看着远处慕容农的帅旗方向,喃喃自语道:“弘度,为兄无能,守不住这北海城。我知道,你若在这里,必有破敌之策,可惜我没你那般谋略。但即便如此,也不会给你丢脸。此去我若是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报答你的知遇之恩了。我若不死,死的的便是慕容农了。”
周澈转身,目光闪烁,神情坚定。他沉声喝道:“来人,备马,准备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