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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一章 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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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北府军旧将士不可谓不英勇。尽管他们已经脱离了北府军的名号数年,也背叛了他们曾经的统帅。这么多年来,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在自责和颓废之中度日,怨恨刘牢之将他们的荣誉变成了耻辱。

  但是,他们终究是曾经的英勇之师,曾经北府军的一些优良的品质尚未丢弃,尤其是在战场上。他们心中更渴望能够像当年在北府军中作战一样,充满信心,所向披靡,找回曾经的荣耀和辉煌。

  此次作战,刘牢之抓住了这一点,战前动员便祭出了北府军的名头,此刻更是以北府军的英名激励手下,让这些人重新燃起了斗志和勇气。

  然而,他们却忘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敌人不是当年七拼八凑的秦军。不是被驱使而来的乌合之众。夏口城中,守军四万。桓玄挟攻灭杨佺期和殷仲堪之威,兵马斗志昂扬。更重要的是,夏口城城墙上大量的弓箭手早已等着他们冲锋的那一刻。

  为了防御夏口城,光是弓箭手,城墙上便有一万多人。尚有大量的弓箭手作为轮换。之前刘牢之的消耗只让城头弓箭手损失了数百人而已。倘若无限期的消耗下去,或许有用,但现在,这样的消耗根本不影响战斗力。

  见对方发动冲锋,城头上万弓箭手立刻开始放箭。长数里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弓箭手。刘牢之已经让兵马阵型极为松散,且兵士们都携带盾牌冲锋,又组成盾阵推进,但在如乌云压顶般的弓箭手的密集射击下,死伤之惨重可想而知。



  无数箭支不间断的倾泻在城下,箭支倒是还能够用盾牌抵挡一部分,但床子弩的劲弩可不是盾牌所能抵挡的。数以百计的劲弩将阵型射穿,将盾牌射成齑粉,将进攻方士兵钉在地面上。

  短短数十步的冲锋距离,城下留下了数以干计的尸体和无数受伤嚎叫的兵士。地面上都被箭支覆盖之后,像是长满了长草的荒野,插满了箭支。

  刘牢之挥着长刀冲锋,箭雨被他用长刀磕碰飞舞,就像在密集的荆棘丛林之中前进,需要披荆斩棘开辟出通道来。他的身边本来有大量的兵士跟随,但是奔行之际,身旁的兵士纷纷中箭倒地,人数越来越少。

  刘牢之无暇顾及这些,他此刻只想着快速冲到城下,杀上城头。他知道,任何的犹豫和停留都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和曾经在北府军中进攻的时候一样,到了这种时候,便是意志的考验。越是怕死,便越是会死。

  终于,刘牢之冲到了城下,进入了射击的死角。

  “无忌,架设云梯,攻城!”刘牢之将长刀咬在口中,做好了登城的准备。但是身边无人回答。

  “无忌,无忌何在?混账东西。”刘牢之喝骂道。

  “将军,何将军他……他中箭了,倒在来路上。”身旁一名将领大声回答道。

  刘牢之脑子嗡然一声,怒道:“怎么会?无忌他怎样了?”

  “有兄弟将他救下去了,此刻生死未知。将军,我们的人死伤太多了,还攻城么?”那将领叫道。



  “攻,当然攻。架云梯。传令,猛攻。”刘牢之吼道。

  付出大量的伤亡之后,刘牢之和司马尚之的两万兵马中的一万六干余人冲到了城下。云梯竖起,展开攻城。

  城头滚木礌石滚滚而下,弓箭手依旧居高临下往下放箭。攻城兵马以木排盾牌高举头顶,搭建出简单防护设施以求庇护,但在滚木礌石攻击之下,防护能力极为有限。这种情形下,唯有猛攻城头才能不被动挨打。

  数以百计的云梯竖起,兵士们拼命往城头进攻。城头守军刀枪并举,或用弩箭近距离射杀,无数的兵士从云梯上摔落下来,哀嚎声响彻战场。

  一个又一个的北府军将士死去,于他们个人而言,捍卫了曾经身为北府军一员的荣誉。但他们的死其实毫无意义。在外人看来,他们早已不是北府军的一员。

  刘牢之在城门北侧位置率军攻城,他咬着长刀手脚并用爬上云梯,亲自参与攻城。抵达城墙顶端时,长刀在手磕飞两柄刺来的长枪,纵身跃起上了城墙。刹那间十几件长短兵刃砍刺而来,刘牢之就地翻滚,虽然极为狼狈但是却躲避了致命的袭击。长刀翻飞出,两名守军士兵登时了账。

  在刘牢之的鼓舞之下,数十名兵士冲上城头,和城头守军厮杀在一起。

  一般情况下,攻城方登城成功,只要能够站稳脚跟一会功夫,便可有更多人手登上城墙,形成突破口。但是对方的人太多了,城墙上全是守军,杀了一个上来两个,杀了一双上来更多。守城一方也单独有搏杀兵马,专门用来应付登城兵马。某处吃紧,便有武技高强的兵士赶来清理。所以即便刘牢之的兵马形成了十几处的突破口,但在对方强力清理之下也迅速被杀光。

  刘牢之坚持的最久,他带着登城的百余名士兵一度杀出了三十余步的空间,占领了一小段的城墙。但是那终究是汪洋中的孤岛,无法长久。

  随着战斗的继续,原北府军的将士大量的阵亡死伤,一万六干多刘牢之的兵马已经死伤超过四成。但他们依旧在坚持,但已经是强弩之未。



  后方距离城池数百步之外,王珣和王绪率领的三万兵马已经抵达,两人策马远远观战。

  “果然厉害。不得不说,当年谢玄打造的这支北府军还是颇为厉害的。就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居然真的能够攻上城头。谢幼度不愧是帅才啊。若不是发生了变故,北府军在他手里,恐怕天下无敌。”王绪抚须沉声道。

  王珣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可惜了。这刘牢之倒也有些悍勇之气,我本以为他是个没骨气的贪生怕死之徒。”

  王绪微笑道:“他别无选择,只能拼命。呵呵,可惜他攻不下来此城。”

  王珣抚须沉吟不语。

  一名将领走近,拱手道:“大将军,咱们该进攻了吧,前军顶不住了,城头兵马都被清空了,死伤惨重啊。”

  王珣看向王绪。王绪冷声喝道:“何时进攻,大将军自会定夺,倒要你来多嘴。退下。”

  那将领忙诺诺退下。

  王珣沉声道:“其实,这么好的兵马,倒也不必让他们全部战死在这里。也许……”

  王绪笑道:“大将军,再好的兵马,若不能全力效忠王爷,那也终究是祸患。刘牢之这个人靠不住,跟王爷讨价还价,不肯调离京口。他这两万人马既然不肯全心全意的为王爷效命,留在京口便是祸患。也许那天,他便会像背叛王恭和谢玄一样背叛王爷。他可是劣迹斑斑之人。”



  王珣吁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这些兵马可惜了。我当然明白王爷的意思。王爷希望通过此次作战,将刘牢之的兵马消耗殆尽,以绝后患,我自然没有什么异议。我只是担心,这么以来,我们是在饮鸩止渴,若不能战胜桓玄,那可如何是好。”

  王绪笑道:“这两万人哪怕消耗掉对方万余兵马,那也值了。还消耗了对方这么多的守城物资。他们的死是值得的。大将军,莫要妇人之仁。王爷对你可是信任有加,你可不要违背王爷的意思。让这些兵马消耗守城兵马,待他们精疲力竭,守城物资难以为继之时,大举攻城,那便轻松的多了。莫忘了,我们还有五万生力军呢。”

  王珣吁了口气,沉沉点头。

  攻城战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时辰,进攻方兵马死伤过半,尚未取得进展。刘牢之已经被迫撤下城墙,重新组织进攻。

  好在城头的守城物资确实已经供应不及,砸到城下的滚木礌石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所以兵马在城下勉强能够苟住。但是大量的伤亡已经让士气几乎崩溃,再无援军增援的话,已经撑不住了。

  然而,增援的兵马却迟迟不肯进攻。他们就在后方数百步之外的东坡上,刘牢之多次回望,都能看到那里旌旗招展,黑压压的兵马沿着山坡密布的情形。

  可是,刘牢之已经派人请求后续兵马增援攻城四次了,王珣给出的答复是,中军正在准备,让刘牢之率军再抵挡片刻。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后撤。

  刘牢之咒骂连天,却也只能硬撑着。他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但是此刻他还是希望王珣他们能够以大局为重,能够发起进攻。而此刻大举攻城,有很大的胜算能够突破城池。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近乎绝望了。

  “阿爷,我们必须撤兵了,兄弟们死伤过半,已经后继无力了。再不撤,我们便全部要死在这里了。王珣他们明显是要把我们全部耗死在这里。他们不会增援的,他们的恨不得我们死。阿爷,不能再攻城了。”



  刘牢之的长子刘敬宣带着满身的伤痕和血迹前来向刘牢之建议道。刘牢之沉吟着,他也意识到王珣是要自己的兵马全部当炮灰被牺牲掉。但如果退兵,那便是违背军令,后果堪舆。

  正沉吟间,忽然刘敬宣大叫一声:“阿爷小心。”。他一个健步冲上前来,一把将刘牢之推倒在地。轰隆一声,一截原木掉落下来,重重的砸在了刘敬宣的后背上。刘敬宣张口喷出一股鲜血,摔倒在地。

  刘牢之大惊,忙上前查看,刘敬宣已经昏迷不醒了。他知道是儿子救了自己。上方一根滚木落下,若不是儿子推了自己一把,拦在自己身前,自己将会被滚木砸中。

  “敬宣,敬宣。你坚持住,我找人救你。撤兵,撤兵。操他娘的,不打了不打了。”

  刘敬宣的受伤成了压垮刘牢之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大声吼叫着下达撤退命令。早已毫无斗志的兵马掉头便跑,瞬间如潮水一般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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