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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五章 淝水(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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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场的变化就在一瞬之间。外围兵马的逃跑引发了连锁反应,很快波及作战中心主力秦军兵马。

  外围的溃逃引发了主力兵马的惶然骚动。就连身边的将领和亲卫都开始惊愕疑惑起来。

  苻融很快得知了苻丕率军撤走的消息,顿时怒骂出声。他知道为什么苻丕会敢于抗命逃跑,陛下死了,苻丕自然有其他的想法。他也不肯留在这里听自己的命令,他要为自己考虑后路了。

  但是,在这关键时候,苻丕率军撤离引发了极大的恐慌。这是不可饶恕的。这个蠢货怎么能不管不顾的这么做?他疯了么?

  苻融当然不会明白,苻丕除了要为自己考虑之外,还有一个让他不得不逃走的原因便是:来的是东府军兵马。彭城梦魇犹在,东府军已经是他的噩梦。东府军的火器之凶狠,作战兵马之强悍凶蛮,他是已经领教过了。他已经被东府军吓破胆了。

  “都给我听着,莫信细作散布谣言,寿阳固若金汤,陛下安然无恙。寿阳有小股敌军作乱,长乐公受我之命率军剿杀。都不要轻信谣言,乱我军心,违者军法处置。临阵脱逃者,杀无赦。”苻融大声下令道。

  其他人不是傻子,别的不说,寿阳固若金汤便是谎言。那冲天的大火正在燃烧,有眼睛的都能看得见。那轰鸣爆炸之声,天空中诡异的焰火都是有目共睹的。那些叫嚷着‘陛下已死,粮草被烧’的声音也是听在耳朵里的。苻融的话显然是谎言。

  但是,苻融严令下达,督战队虎视眈眈。再者,主力兵马毕竟不同于那些新兵,心理上还是有一定的定力的。即便心中狐疑惶恐,却也不至于立刻崩溃。



  “传令张蚝苟苌,步骑全军突击,一举歼敌,不计代价。”苻融厉声下令。

  苻融心里很清楚,军心已经浮动,现在人人惶然。只有趁着崩溃之前发动最后一搏,击溃北府军,一切才能扭转。否则,即便是主力兵马,崩溃也在一瞬之间。

  张蚝和苟苌之前也得到了外围兵马溃逃,听到了苻坚驾崩的传言,他们也甚为惊愕。但他们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将领,很快便意识到此刻绝不能惊慌失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也迅速意识到,眼下已经到了胜败的紧要关头,此刻不能计较什么自己手下兵马的死伤多少这些私心了。若大军败了,什么都完了。必须要发起最后的猛攻。

  接到命令之后,张蚝和苟苌各自约束兵马,准备发动最后一击。

  但谣言流传,兵马骚动惊惶。

  张蚝手下一名副将在这时候作死的向张蚝询问道:“将军,他们说陛下死了,寿阳粮草被烧了,这是不是真的?”

  张蚝挥刀将那副将枭首,厉声喝道:“胆敢听信谣言,乱我军心,死有余辜。各位,陛下安然,寿阳犹在。这些都是敌军的谣言,意图乱我军心。谁要是传谣信谣,乱我军心者,杀无赦!”

  所有人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但是,他们其实心里都明白。张蚝越是如此,事情便越是有可能是真的,否则他大可不必反应如此激烈。

  秦军主力十余万兵马开始准备最后的猛攻。数万骑兵和六七万步兵加在一起还是有些本钱的。只不过,此时此刻,人心浮动,各自惶然,已然气势全无了。



  北府军阵中,谢玄等人也很快注意到了敌人外围兵马的异常溃败。谢玄颇为纳闷,以为是有兵马攻到了外围,但是很快便得知外围秦军并没有遭到攻击,却不知为何会自信溃败。

  不久后,当高衡何谦率三千残兵从西侧脱身杀到,和谢玄刘牢之的主力兵马会合一处的时候,谢玄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原因。原来是苻丕的兵马莫名撤离,引发了外围秦军的溃逃。

  一时间,谢玄又惊又喜,又是激动又是疑惑。难道说苻坚当真死了不成?李徽带着东府军不但攻下了寿阳,还杀了苻坚?那可了不得。

  “贤弟啊,若你当真做到了这些,可真是立下了奇功了。”谢玄心中想着。“不但立下大功,还解救了我北府军。你若不来,今日必难善了。哎,终究……终究还需靠你才能力挽狂澜啊。”

  谢玄唏嘘之时,何谦道:“谢将军,那些逃兵都在喊着‘苻坚死了’,若是苻坚真的死了,秦人怕是要撤兵了吧。这帮家伙怎地还在猛攻?莫非消息不实?”

  谢玄沉声道:“苻坚死没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们已经败了,我北府军绝处逢生了。诸位兄弟,秦军军心已乱,莫看他们眼下还在死撑。只不过是差最后一根稻草罢了。传令,所有骑兵集结于此。跟着我,冲杀进去。”

  众人尽皆错愕,对方明显加强了进攻,主力兵马可一点没溃散。骑兵正在猛冲东侧阵型,战斗依旧激烈。怎地谢玄要主动冲锋?

  “兄长,不可冒险。”谢琰叫道。

  “冒险?哈哈哈,我不过是给骆驼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罢了。我早就在等着出击的机会了,眼下正是时候。”谢玄大笑起来。

  很快,一队三千余人的骑兵便集结起来。谢玄白马银盔,手持长刀,威风凛凛策马而立。



  “诸位,跟随我冲杀过去。看到那座小山了么?秦军主帅苻融就在那里,我早盯上了他了。之前大量的骑兵斥候传令兵来来去去,定是苻融在那里发号施令。随我冲过去,杀了他,此战便可结束了。可别叫他跑了。”谢玄举刀指着西侧里许之外的一座小山大声说道。

  众人齐声应诺,纷纷抽出兵刃,做好准备。谢玄大吼一声,催动马匹朝前冲出,后方三千余骑迅速跟上。北府军步兵朝前方两侧猛攻,为谢玄等人杀出一条通道,三千余骑直冲入秦军阵中。

  “苻坚已死,快快逃命吧。”

  “快逃吧。不要丢了性命。别人都逃了,你们还留在这里作甚?”

  “苻坚被我大晋东府军杀了,你们已经败了,逃吧,逃吧。”

  “快逃吧,你们的主帅也逃了,留你们在这里垫后替他们送死呢。别傻了,快逃吧。”

  骑兵们一边冲锋,一边大声叫喊着,北府军的步兵们也大声叫喊着,跟着往前冲。口中大声的叫喊着。

  秦军兵士六神无主,一边抵挡,一边后退,一个个魂不守舍,毫无斗志。

  当谢玄一行冲入秦军阵型之中时,许多秦军士兵下意识的躲避,并不上前围堵。许多人不但不进攻,反而让出了通道来。

  也有人上前阻击,但很快便成为骑兵刀下之鬼。



  谢玄催动马匹往前冲,手中长刀砍杀数名试图拦阻之人,口中大声呵斥:“尔等还不知好歹么?苻坚已死,你们已经败了。眼下还不逃走更待何时?难道非要死在这里不成?我北府军只惩首恶,只要你们不执迷不悟,一概不会追究,莫要来送死了。你们的妻儿父母都等着你们呢,何必为了那已死的苻坚枉送性命?”

  秦军士兵们闻言,放弃进攻躲避在旁的更多了。

  于是乎,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在通向苻融所在的山坡的路途之中,起码有上万秦军兵马在此。但只有少量秦军兵士上前交战拦阻。绝大多数秦军士兵都躲在一旁,不但不上前交战,反而让开道路,任由谢玄等人冲向那座小山。

  秦军兵士中的大部分已经不想作战了。他们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满脑子都是‘逃吧,逃吧’的想法。这种想法一旦浮现脑海,便挥之不去。

  只不过,目前还没有人带头,他们还忌惮着后方的督战队,所以还没有人逃跑。他们能做的便是消极怠战。

  他们知道谢玄等人的目标是进攻苻融所在的山顶,但他们并没有拼死阻拦的想法。他们甚至在内心里有些希望谢玄能够成功。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秦军将领们声嘶力竭的叫嚷着。催促秦军兵士攻击。但秦军士兵们只象征性的呱噪着,却并不上前。

  偶尔有兵马上前阻拦,便被谢玄和身旁的骑兵快速斩杀。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谢玄率领两千骑兵杀到了苻融所在的山脚之下。

  苻融的亲卫兵马从山坡上冲下来拦阻,双方纠缠在一起,厮杀在一起。谢玄策马一路杀敌,但他的目光却时刻盯着山顶的苻融。谢玄挥刀一路杀过去,也不知杀了多少拦路的敌人,终于,在砍翻一人后,他的面前再无任何一名秦军,只有七八十步外站在小坡顶上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华贵的盔甲,站在猎猎飘扬的大旗之下,正是苻融在此。



  在八公山熊熊燃烧的山火照耀之下,谢玄的双目锁定了苻融的眼睛。苻融的眼睛也盯着谢玄,他知道,眼前这人定是北府军统帅谢玄无疑。

  谢玄催动了马匹。白马向着山坡上方冲去。谢玄手中的长刀闪闪发亮,寒芒闪烁之际,照亮他英俊的面庞。满是肃杀之气。

  “大将军,你快走!末将去拦着他。”苻融身旁将领催促苻融道。

  苻融苦笑叹息道:“我往哪里走?哎,大好局面,却至于此。真是令人痛心啊。我们已经败了。”

  “大将军,我们还没败呢,我们还有许多兵马。比他们多好几倍呢。大将军……”

  苻融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败了便是败了。兵马再多也无用。我兵马虽多,他们却任由敌人冲到山下,兵马多有何用啊。”

  将领沉默无言。苻融沉声道:“我受皇恩器重,却未能为陛下分忧,未能战胜北府军。如今,陛下生死未卜……局面如此恶劣。哎,一瞬间便如此,真是令人不敢相信。此乃天罚也。我早说过,不该南下的,可是陛下不听啊。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虽然我们败了,但我苻融可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他要来杀我,我便会会他。”

  苻融翻身上马,抽出长刀,看着已经到了数十步之外的谢玄,策马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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