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李徽微笑道:“我的看法不重要。朝廷决策,我徐州上下全力执行便是了。”
谢安皱眉道:“老夫是要听你的想法,而不是要听你说客套话。我们私下里的说话,你又何必矫情?”
李徽笑道:“四叔莫恼,既如此,我便说说我的看法。”
谢安点头道:“这才像话。说吧。”
李徽想了想道:“那日谢兄去徐州见我,我已然和他谈论了此事。彼时王猛尚未去世,凉国尚未灭,我和谢兄便都认为,苻坚南下之心甚炽,故而征发数十万大军攻灭代国,并有攻河西企图。现如今,王猛去世,秦国内部再无冷静之人。所以,恐怕大战将至矣。”
谢安皱眉道:“是啊,王景略乃老成谋国之人,他去世令人惋惜。但他一死,秦国确实再无人约束苻坚了。然则你认为事情还有无回旋余地?老夫的意思是,我们可还没有准备好啊。北府军目前尚未建成,虽有数万兵马,但训练武备尚未齐备。一旦开战,难有胜算。之前以三年为期限其实也都是捉襟见肘。局面变化如此之快,如之奈何?”
李徽轻声道:“四叔,此刻怕是无法再有回旋余地了,除非……我大晋主动示弱,俯首称臣,割让江北之地,换得一时之安。”
谢安瞪了李徽一眼,喝道:“休得胡言。”
李徽笑道:“四叔,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我看来,眼下不必考虑其他,一心备战便是。其他的想法都不必有了。我们固然没准备好,秦人一样没准备好。他们虽灭了代国凉国,但巩固代国凉国之地还需时日,并不安稳。看起来似乎横扫凉国代国,不可一世,但这两场战事,耗费其国力兵马甚。据我所知,北徐州秦兵亦被抽调走数万。这说明秦国兵马不足,连边镇兵马都要抽调走,何等的勉强?若秦国强行攻我,那便是一场双方都没有准备好的战斗,是狭路相逢的遭遇战。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谢安沉声道:“这便是你过河攻击秦军的理由是么?”
李徽道:“这件事我已经向谢兄解释了。”
谢安摆摆手道:“罢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老夫也不想责怪你。”
顿了顿,谢安沉声道:“你所言却也不无道理。不过,秦国毕竟没了后顾之忧,征发大量的兵马来攻也再无顾忌。强弱局势并未改变。”
李徽点头道:“所以需要全力准备迎敌。抓紧时间募兵,抓紧时间训练。提前做好准备。朝廷上下必须有这样的共识,并且做好心理上的准备。”
谢安吁了口气,站起身来缓缓踱步。片刻后停步问道:“你徐州军现在只有一万人?”
李徽道:“是啊,朝廷只给我一万兵额,我当然只能募一万兵马。不少人前来投军,都被我拒绝了。”
谢安沉声道:“倘若给你增加兵额呢?你能募多少兵马?老夫说的是短时间内。”
李徽想了想,摇头道:“我募得再多也没用,我徐州养不起太多兵马。再者没有武备,人数再多也没有战斗力。除非朝廷拨付我一些武备钱粮。钱粮倒也罢了,盔甲兵刃起码要供应给我。”
谢安冷冷看着李徽道:“休要在老夫面前耍心机。你从钱庄挪走了多少款项?你以为老夫不知?”
李徽惊愕瞠目,脑子里嗡然作响,没想到这件事谢安居然也知道了。
谢安沉声道:“道蕴真是糊涂的很,居然肯帮你做这样的事情,着实令人恼怒。挪用巨款用作徐州之用,你可曾想过后果?可曾同老夫以及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通个气?你这是何种行为?不告而取,这是偷窃知道么?”
李徽忙起身拱手道:“四叔,既然四叔已经知道了,我也不作狡辩。此事是我央求阿姐帮我的。跟她无关。不过这不是窃取,我是向钱庄借贷款项,我也是要归还的。”
“归还?你拿什么还?三十多万万款项,几乎掏空了京城钱庄大半金库所存之钱。便是我谢家全部家产都抵押,也未必能抵上。你拿什么还?况且,你知道此事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么?若不是老夫出面解释压制,必将酿成大乱。李徽,你的胆子是真大啊。以为能瞒天过海是么?”谢安厉声斥道。
李徽怔怔发愣。
谢安沉声道:“钱庄开办以来,你立主什么小额钱票流通之事,老夫便深以为忧。说的明白些,那便是以我王谢三家的声誉为担保,发出大量的空头票据流通买卖。这倒也罢了,只要银根充足,倒也不怕,只是票据对应铜钱流通而已。但一旦金库的钱被掏空,便有巨大隐忧。你暗中借贷大量钱款,造成钱庄银根全面吃紧,此事若是无人知晓倒也罢了,偏偏有人得知了此事。这消息一旦放出,那是怎样的后果,你难道不知?”
李徽额头见汗。他当然明白谢安在说什么,这其实也是李徽自己一直担心的问题,那便是挤兑的风险。小额票据的发行其实已经超过了钱庄所收到的真实款项数目,那其实也是钱庄盈利的一种手段。
之前李徽小心翼翼的将钱庄超发的小额票据的发放控制在每年五万万到十万万之间的数目之内,便是控制这种风险。随着时间的累积,这个数字在不断的累积。但钱庄在壮大,也能够吸收这些风险。
每年增发的这些票据流通,对于整个大晋的市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最多造成小幅度的贬值。而这贬值的部分正好可以由钱庄利息所抵扣,故而更加促进百姓信任钱庄,将真金白银存入钱庄之中抵消风险。
这其实是一种金融的游戏。每年增发的小额钱票便是钱庄依靠信誉而赚取的其中一笔无本利润。这笔钱足以抵消所有要支付的利息且尚有盈余。也就是说,靠着钱庄的信誉,通过小额票据的增发,钱庄已经摆脱了挪东墙补西墙的初级阶段。
钱庄的钱有一部分被用来进行大笔商品的买卖,开设车行船行,经营开设铺面,以及用来放贷。但是准备金是必须留足的,就是为了避免发生挤兑的风波。
而这一次,李徽借贷的大笔钱款,其实便是准备金的一大部分。如果此时发生挤兑,则钱庄无钱可兑,信用便会崩盘,便会发生极为严重的后果。成千上万的存款的百姓会闹出大事来。
正因为如此,当初谢道韫和李徽操作此事时是极为小心谨慎的。谢道韫亲自经办,也派了她信任的赵掌柜去淮阴分号坐镇,并且严格保密此事。钱庄之中知道此事的人也极少。
现在看来,似乎消息并没有瞒住。
李徽从谢安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也得知了后续的发展。
坏事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国宝。这厮在钱庄之中无所事事,干啥啥不行。但因为是代表了太原王氏的人员,故而担任了副总掌柜之职。但无论是之前的李徽担任总掌柜还是谢道韫担任总掌柜,都没有让王国宝有实际的权力。
不是故意针对他,而是此人确实是一无所长,根本不能胜任。当初还试图利用身份,破坏钱庄的规矩,违规给予他的朋友高息吸纳款项,强行要谢道韫盖章,结果被谢道韫训斥了一顿,自此再不许他染指核心业务。
单单是这些倒也罢了。王国宝的劣迹连谢安都不能容忍。当初王坦之向谢安请求联姻,要谢安将女儿谢道临嫁给三儿子王国宝。谢安见王国宝一表人才,又念及家族利益同意了这门婚事。谁料想王国宝完全是个浪荡纨绔不学无术之徒,在外拈花惹草,赌钱斗虫,毫无上进。
谢安对这个女婿是厌恶之极,甚至公然责骂他,他的官职好几次也被谢安给否了。王国宝怀恨在心,气都撒在谢道临身上。谢道临偷偷给谢道韫展示过身上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触目惊心。偏偏王国宝这厮人前还装的极为乖巧的样子。谢道临自己软弱,也不让告知谢安。
这一系列的事情,导致王国宝对谢家心怀怨恨。私下里骂谢道临说:“你父亲不提携女婿做官倒也罢了,连在钱庄里都不给老子位置。我太原王氏可不受这个气,迟早教你们好看。”
谢道临不敢多言,只得装糊涂。
王国宝是真的暗中在找机会。这一次便被他找到了。毕竟是钱庄副总掌柜,也总有人愿意巴结。总号里也有人被他收买。大笔钱款运往淮阴的事情便这么被他查了出来。
这一下,王国宝抓住了把柄。十月里,王国宝查清楚了此事,以此为要挟要谢道韫让出总掌柜之职,并且当面向谢安提出要求,要谢安举荐他任职。王国宝说,要不然的话,他便将这件事公之于众。百姓们定会恐慌前来挤兑,到时候兑不出钱来,钱庄必被人砸烂烧毁,百姓必然要闹事。
王国宝还说,谢道韫吃里扒外,瞒着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毁了钱庄,毁了王谢声誉的事情的责任不在自己,而在谢家。
此事的严重后果,谢安自然是明白的。而且这件事确实是谢道韫做的不对。经过商量之后,只得同意王国宝的要求,同意举荐他如门下省任职。但是钱庄大掌柜的职务却不能给他,就连王坦之也不同意,因为他知道自己儿子的能力不济,钱庄到他手里,必然要生出大祸事。最后决定由王誉之接任此职。
王国宝知道,自己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处。钱庄的事情也关乎他太原王氏的声誉,钱庄倒了他太原王氏也没好处。于是见好就收。
但这件事让谢安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他何曾被一个自己极度鄙夷之人如此逼迫过。
李徽呆呆的听完了谢安讲述的过程,心中既恼怒又歉疚。难为谢安之前见到自己还能保持风度,难为这一个多月来居然没有写信来斥责自己。而更令李徽感到歉疚的是此事牵连了谢道韫。谢道韫竟也没有在信上提及此事。看来她并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