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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路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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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路垦

李渊蛟驾风穿过大黎山北麓,脚底的山川云雾掠过,【玄纹瓶】中的玄纹灵雾喷涌而出,他负手驾雾而行,面上的表情沉静如水。

‘曦峻应能安排好…老头虽然固执,可终究年纪大了,精神劲不好,委婉些也能骗出去。’

李渊蛟沉着脸,他一向对李玄宣这般不保重身体的举动略有些不满。

‘硬是要拖着…’

李渊蛟突然想起年幼之时,母亲木芽鹿与他孤零零地坐在院子之中,木芽鹿尚年轻,披散着秀发,柔声道:

“你父亲…很无趣…这辈子唯独爱一物——便是这李家,后来勉强添个修儿。”

“连带着他自己…李玄宣也不甚喜爱,乃至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从不爱惜羽毛,把自己看得很贱,甚至比不上几颗灵石。”

李渊蛟当时尚不懂此言之意,如今见了父亲李玄宣这幅模样,心中明白过来:

“李家上下众人,他唯独看扁自己,老祖身死,他早就没有活着的兴头了。”

“一个劲日夜不息画符,是有了寻死之心,只是又不敢死。”

李渊蛟心头敞亮,却说不出口,母亲木芽鹿死前不曾看李玄宣一眼,李玄宣也不曾掉一滴泪,李渊蛟夹在中间,又悲又怒。

“罢了。”

李渊蛟不愿想太多,将思绪撇开,在山峦中前行一阵,便见上头飞上来两只棕色的妖鹿,皮毛光滑细腻,一左一右,齐齐憨声道:

“小妖见过上仙!”

这两只妖鹿都是练气后期,鹿首都快埋到云里去,不敢看他,只把目光在青尺剑上一瞟,惊恐不已。

李渊蛟微微点头,左边的鹿妖急忙道:

“小的是妖将大人手下小妖,大人特地备了酒宴,只恭请上仙过去了!”

李渊蛟见它这样客气,点头之余起了疑心,不动声色按在剑上,虽然有白榕狐作保,却不晓得这鹿妖实力如何,若是起了歹意,很难善了。

此行并没有带出法鉴,好在青尺剑中还有剑意封存,杀一只鹿妖不成问题。

‘既然找了白榕狐介绍,应该不至于设伏害我,若是如此不智,只能动用剑意了。’

当下只驾风过去,两头竟然都是妖物低头垂首,齐刷刷一片恭恭敬敬地排开迎接他,大多是獐麇马鹿,左右两边都是毛色相近,很是对称,把人族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李渊蛟有些怪异地一路驾风过来,巨大的白色榕树下摆了三个案台,最上首是白榕狐,翘着脚躺在案台上,口中叼着灵桃,看起来很是舒适。

一旁站着一中年人,棕发乌眼,长发披散,身后背着大盾,筑基中期修为,应是那鹿妖了。

案上灵桃灵杏、果酒鲜花,摆得整整齐齐,李渊蛟刚落下,这鹿妖化作的中年人立刻迎上来,客客气气地道:

“在下大黎山路垦,见过道友。”

这中年人脸庞很小,眼睛圆润的,发色是少见的褐黄,应是化形之时遗留下来,眼中清明,没有什么血腥残忍之色。

“青杜李渊蛟。”

李渊蛟上下打量一眼,见他眉宇之间清气翻涌,与那猪妖截然不同,多了些好感,先是向着白榕狐一拜,恭声道:

“渊蛟见过前辈。”

不说李渊蛟已经见识过白榕狐在洞中的手段,光光是白榕狐与李通崖的交情就足够让他恭敬的了,突破了筑基也不拿大,客客气气。

狐狸朝着他点点头,一翻身,提溜地窜到案后,答道:

“上次那猪妖之事已经打点好了,猪妖的家底不够,我还补了几块灵石,请了这位道友过来。”

白榕狐指了指鹿妖,介绍道:

“这位是路垦,我洞中好友,是个和善的妖类,今后你家大可在周边活动。”

李渊蛟道了一句谢,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十枚灵石补给白榕狐,白榕狐取了六枚收起,捏着个灵桃,边吃边道:

“两位聊着,我还有要事。”

于是驾风而起,避开远去,鹿妖路垦这才回过头,开口道:

“小妖先时在南麓修行,也早早听闻贵族威名,如今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李渊蛟只略略点头,路垦引他人入座,这才取出一玉盒,捧上前来,笑道:

“此乃【乾岩明果】,乃是一味宝药,算是小妖见面礼,今后要在北麓修行,劳烦贵族多多指点……”

李渊蛟掀开玉盒一看,里头躺着一枚橘红色的石珠,没有气味,光芒也很淡,路垦连忙道:

“道友莫要看它不起眼,此果对修行土石一道的修士大有裨益,能辅助修行,辅助突破,用来铸造法器有许多神妙,空口服下,也能止血镇伤,吊住性命。”

李渊蛟微微摇头,答道:

“道友能修成筑基,想必年岁也不小,越国少有土石一道,唯独一门玄岳,这宝药…我家还有一味【宛陵花】,如今也算得上出名,一样能吊住性命,却不是很用得上。”

路垦微微低头,有些失望,在袖中摸索一阵,取出两只如同小树般的巨大鹿角来,温声道:

“是我欠考虑了,这两只角是我筑基时褪下,分量十足,可以拆解成兵器,打造出数十炼气法器…”

路垦本打算把这两样打造成自己的法器,一直收藏着,如今拿出来,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样,李渊蛟却不打算为难他,白榕狐话说得明白,这妖物是白榕狐自己人,面子还是要给,只问道:

“道友可晓得【血暾果】?”

“【血暾果】?这名字倒是很陌生。”

路垦听他有所求,顿时放松不少,喜道:

“我虽然从未听过这宝药的名称,可道友算是问对人了,我年纪大些,在众妖中还有些份量,让我替道友在群妖之中问一问,自然没有问题!”

李渊蛟点点头,把李曦治寄回来的信中描写的【血暾果】的外貌和特质一一描述了,让路垦记下来,这才问道:

“道友多少年岁了?”

路垦得了他的吩咐,悬着的心已经放下来大半,轻松许多,答道:

“如今已经五百多岁,若从有灵智起算,也有四百余岁。”

“当真不容易!”

李渊蛟答了一句,路垦虽然五百多岁,却还是一副中年模样,正当年富力强,显然寿命高达千年,羡绝旁人,路垦叹道:

“道友说得不错,我等妖物寿命虽然长,却有几个能活得久的,没有背景的早早被抓去杀了吃了,我等算是有背景,也不过是明码标价的货物罢了。”

李渊蛟暗自点头,忖道:

‘看来这些妖将大都明白得很…只是无能为力。’

路垦笑了笑,客气地道:

“我还未开化之时,随蕈林原上的鹿群修行,那时青池才刚刚立宗,袁氏不过立足蕈林原几十年…后来蕈林妖洞被袁氏所破,我便来了大黎山。”

“大黎妖洞中本有一位是我的至交,故而几百年来托他保全,后来他突破紫府失败,身死道消,我便被放下来为妖将,也当了几十年了。”

这鹿妖虽然活得久,却大都在林中修行,看起来没有太多心计,健谈得很,李渊蛟拱拱手,答道:

“原来道友在洞中还有背景。”

“哪里的事!”

路垦摇头,开口道:

“道友…在下说句不好听的,贵族的剑仙也曾效力青池,如今能得青池庇护否?洞中也是这般,更要残酷得多,若非我自请出洞,恐怕迟早要被分食。”

李渊蛟点点头,听闻他足足有五百岁,顿时起了心思,连忙问道:

“道友也晓得…四百年前的大战?”

“震动这样大,我自然是晓得的,故友一个个凋零,如今知道这事情的也不多了。”

路垦点头,看着李渊蛟期盼的眼神,答道:

“金羽宗、青迟门围杀那李江群,打得日月无光,筑基修士围得水泄不通,结阵封锁太虚…青迟魔门成立五百年,唯独此战竭尽了全力,动摇了根本。”

李渊蛟皱眉道:

“不是三宗七门?”

“三宗七门?”

路垦愣了愣,道:

“怎么可能!自然不是…修越与雪冀应不曾出手…玄岳与长霄更是后来才成立,除却站在李江群这一侧的陵峪门,只有金羽宗与青迟魔门联合鸿雪、离炽、戊竹三门罢了。”

“道友请详述!”

李渊蛟连忙追问,路垦点头道:

“当时打得日月无光,金羽、魔门还好些,鸿雪、离炽、戊竹三门的真人被洞骅真人杀得所剩无几…那戊竹门真人足足逃出万里,遁到了东海之上,同样吐血暴毙,便宜了东海修士。”

“鸿雪门幸存下来的真人得了洞骅真人的仙剑,却同样在半路身亡,仙剑自此不知所终,一度让江南江北的修士四处寻找,浮想联翩。”

路垦心有余悸,低声道:

“洞骅真人虽死,却让三门道统灭绝,青池与金羽恐惧百年,当真算得上天骄了。”

李渊蛟消化了这消息,低声道:

“只是…为何要杀李江群?”

“谁能想得到呢?”

路垦摇头,面上满是疑惑,答道:

“明明李江群是自顾自在湖上修行,金羽与魔门时不时还求到他头上,洞骅真人都很是客气地帮了…一时传为美谈,一夜之间就翻了脸!非要他死不可!”

这鹿妖叹了口气,答道:

“紫府、金丹修士的心思,又哪里是旁人能读懂的?就像这魔灾…一众江南紫府眼睁睁看着…谁知道打什么主意。”

李渊蛟暗暗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道:

“洞骅真人用的什么法器?”

“还能是什么!”

路垦笑道:

“当然是剑…”

“仅有一剑?”

“仅此一剑。”

路垦点头回答道:

“一剑斩得紫府暴毙,神通消弭,斩得大黎山落叶如雨、望月湖水升三尺。”

“我那时不过练气,印象极深。”

路垦顿了顿,面露难忘之色:

“洞骅真人已经是紫府巅峰,一夕身死,海内三夜不见明月,天空乌黑如墨,我足足三夜不得修行,躲在洞中,唯惊恐而已。”

‘不见明月…’

李渊蛟心中一松,惋惜道:

“这等天地异象,恐怕离金丹不远了。”

他嘴上附和着路垦,心中疑惑:

‘仅此一剑…仙鉴当真不是洞骅真人李江群的法器!如若是月华元府之物…除却李江群…难道还有别人?’

又与路垦聊了几句,李渊蛟心不在焉,嘱咐道:

“我那【血暾果】道友帮着寻一寻,若是能找到一枚,我家必有酬谢!”

“放心…放心…”

路垦满口答应,李渊蛟点头道:

“道友尽管尽力去找,我家不只需要一枚,不必担忧。”

路垦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连连点头,李渊蛟这才驾风离去。

李渊蛟腾云驾雾离去,路垦松了一口气,坐回位上,看了看面面相觑的手下,摆手道:

“都散了吧!”

一众小妖拜别,路垦看着李渊蛟不曾动过的果酒,添回自己的玉杯中,啜饮一阵,狐狸便驾着妖风自远而近,停在跟前。

“见过公子!”

路垦连忙下拜,白榕狐则无趣地摇头,答道:

“还有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义父一死,你我都没了靠山…不过是在此地苟延残喘罢了…”

路垦低声,答道:

“公子只要突破筑基,便可以得狐族白姓,重回妖洞,莫要妄自菲薄…”

白榕狐不接他话茬,往树下一躺,两腿搭在案上,转了话题问道:

“那李渊蛟如何?”

路垦思量一阵,答道:

“我见过的妖类不少,却很少跟人打交道,只觉得此人与蛟蛇相类,不好得罪…被惦记上更是难受…最好与之为善。”

白榕狐甩了甩尾巴,答道:

“好在伱不吃人,又有我的情面在,他不会动你…等我闭关,你好自为之,多多配合着。”

路垦点点头,白榕狐打了个哈欠,喃喃道:

“这十几年我修行飞快,已经可以选个日子闭关,突破成功便最好,若是失败,你性灵完好,便投入李家门墙罢…”

话音刚落,他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路垦坐回案上,抿起果酒来,沉思良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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