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杨将军反应过来,嘿嘿一笑,望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揶揄,“忘了忘了,这不着急嘛!”
盛青山被他笑得有点不自在,掀起厚重的门帘,示意我进。
然而我一脚方才踏入营帐,身后的门帘便哗地一声落下。
随即,门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与愤怒:“他娘的!那个姓吕的,简直不是人!我点过了,说是七成军粮,结果只运来五成。这是打发叫花子呢!狗日的!说什么路上补,补个屁!到时候去哪儿找他!我们这是去攻城!不吃饱怎么进攻!他这不是公报私仇是什么!老子非参他不可!日他八辈儿祖宗!当我们镇威军好欺负吗!”
那人高声叫骂了一阵,我大致听出来人是位管理粮草的参军,他们的军粮确实出了问题。
盛青山和郭、杨二位知我听得见,只得勉强敷衍。
结果那位参军见他们不痛不痒,气得跳脚,骂得更起劲了。
好在三通鼓响,参军没有进帐。
是军营放饭的时候了。
盛青山与郭、杨二位将军提着食盒进来。
气氛有一瞬的尴尬。
我暗暗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般,打破沉默道:“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可不是吗,”郭将军接住话,笑道,“正是开饭的时候。”
他们常年在外,身边没有人伺候,都是自理。放下食盒也不矫情,自己就将酒菜摆上了矮几。
“嚯!!”杨将军终于见着了酒,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连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还得是夫人你啊!我就没见过这么多壶忘忧摆在一起!除了你,谁能有这手笔!我的天!我竟还能等着这一天!也算死而无憾了!”
我本还在笑,但听他这话,心头陡然一沉,忙打断道:“将军!你们定会胜利凯旋的!待你们回来,定还用这酒,为诸位庆功洗尘。”
“哦?”杨将军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闻着酒香就已克制不住身体里的馋虫,“还有这种好事!哈哈哈哈,我这还没打,就已经想回来了,哈哈哈哈哈,还是头一回。怪不得他不让你来,这哪还拔得动腿。”
只是玩笑话,盛青山的脸色却阴沉了几分,做出又要训我的样子。
我连忙往一旁的矮几去,他却轻轻拉住我的胳膊,低声道:“你坐高些吧,我去那边。”
营帐中,只有正中,他的那方矮几高一些。
今时不同往日,显然于礼不合。
他见我要拒绝,又道:“都在用饭,不会有人来。”
杨将军已经落座,迫不及待地扫我们一眼,“嗐,那就都坐那!又不是没坐一起过!就我们几个,不会传出去的。”
郭将军也道:“军中不拘小节,出去了都是一个锅里吃,一个土堆上坐,没什么的。怎么方便,怎么来吧。你这身子,要坐那矮几,恐怕吃不好。”
推脱不过,终还是与盛青山并排而坐。
我以茶代酒为他们饯行。
盛青山确实酒量很好,半壶忘忧下去,郭将军面红耳赤,杨将军也是醉眼朦胧,只有他还端坐着,两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看向我,语气莫名,“确实是好酒。”
我怔愣一瞬,“你没喝过?”
他没有回答。
杨将军闻言,戏谑道:“他就是个死脑筋。这酒,不是你的,他不喝。”
虽是为他们饯行,但明日就要出征,不可大醉。
郭、杨二位将军适可而止,提壶而去。
我终于有机会与盛青山单独说话。
然而就在我张口之前,他再次说道:“你不该来。”
我默了默,没有辩解。
以我与他现在的身份,以现在的时机,我确实不该来。
可是,我不来,怎会知道镇威军对吕伯渊的误会这么深?宫宴上那一面,或许就是我与他的最后一面?我已死过一次,不想再留遗憾。
我注视着他,良久,一字一句道:“云洲吓坏了,哭了很久。”
他眼神微黯,没有说话。
“那些东西,”我顿了顿,隐忍哽咽,“往后,你可以亲手给他。”
他凝视着我,喉结上下滚动,似是难以言语。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语气冷静而坚定:“这一战,胜负难料。就当,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我答应过你,护他周全,自会尽力。未来无论发生什么,莫要难过,不是你的错。是他,是我,是军中任何一个人,刀剑无眼,无可避免。既投身报国,这是我们的宿命。”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底透露出无法抑制的哀伤,“只是遗憾……”
话音戛然而止,他错过视线,将未尽的言语咽了下去。
再回头,脸上已换了刻意轻松的表情,只是那笑意太浅,掩盖不住眼底的红丝,亦挂不住嘴角的弧度,“没什么。有他们俩在,你定能平安顺遂。”
“……你在胡说什么,”我喉中哽咽,泪水在眼底打转,“你还未有动身,就抱了这样的心思?”
他慌忙抹去我滑落的眼珠,“你莫哭了,听说母亲哭了,腹中的孩子也会在肚子里哭,会生出一个爱哭的孩子。”
我哭笑不得,揩去脸上的泪痕,拿出自己的私印,郑重地放在他面前,“方才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朝廷的事,我不懂。但我相信伯渊,绝不会公报私仇。他与你一样,心怀苍生,他不会害你,不会害镇威军的将士。他一定有难言的苦衷。”
言罢,我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着而坚定:“那些短缺的军粮,我会为你们补上。凡是我枭记的铺子,无论钱粮,你凭此印,皆可调用。算我捐的。”
盛青山望着我,眼神复杂,“你可知这是……”
“我知道。”哪怕心血全无,哪怕倾家荡产。我不愿遗憾。怕他不肯,我补充道,“予非失,乃存焉。大失莫逾亡,身存则无失。”